藏族女作家唯色的文字像隻魚,很容易就滑進我的身體裡,卻老是在我小小的身體裡異化成一把刀,切得我骨肉分離血淚難辨。真的,她的文字很溫暖,卻暖得讓我深心發痛。 聽說你喜歡比試腕力,我讀文後忍不住大笑。可惜我今生的手腕纖細無力,否則真願與你一戰。最威儀的巨獅與不染塵埃的小白獅,誰願意放水相讓?我可以完全理解你掌摑官員的憤怒,發怒的噶瑪巴,是發怒的獅子。然而安靜如你,是從不肯輕易發出獅子吼的。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你秘密逃出西藏出走印度,終於見到了你一直以來想見的嘉瓦仁波切〈達賴喇嘛〉。唯色說,那張牽手的照片,讓她小時候的保姆「一下子就哭了」。我最尊敬的噶瑪巴,從此你是一隻掙脫了牢籠的獅子,卻也是一隻遠離了家鄉的獅子。而我是多麼深愛你寫過的那首詩:「…美麗的布達拉宮…在溫暖的陽光中。心中流淌的鮮血。都是為了正義。說一聲。失敗過但沒有流過淚。」 失敗過但沒有流過淚!相異於我的淚流滿面,你卻這麼說:「失敗過但沒有流過淚」。好一隻頂天立地的西藏雄獅,不愧是噶瑪噶舉派第十七世大寶法王。最親愛的噶瑪巴,最尊敬的噶瑪巴,單就為了這句詩,我願意向你頂禮。 文/楊璇戀 97.04.12 附錄:【夢遊西藏─許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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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名為西藏的詩》裡,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噶瑪巴,噶瑪噶舉教派的大寶法王,西藏最威儀安靜的獅子。聽說他有很嚴重的心絞痛,看遍藏醫皆無解。光這點就讓我覺得親切,好像在末日黑夜裡突然認到了前世的至親,卻驚覺今生已成陌路人,只剩下一點心痛做為相認的憑藉。這以後我的心絞痛要是再犯便覺得可以耐受,痛到暈倒也不再抱怨生氣了。聽說噶瑪巴從小便愛生氣,生氣的時候總是「一言不發」,也有人說那不是生氣而是因為他的心絞痛又犯了,他因為忍痛所以沉默。唯色說:「於是噶瑪巴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有了心痛難癒的經歷。」
親愛的噶瑪巴,你為什麼心痛?是為了西藏未來必然要覆滅的命運嗎?傳說蓮花生大士當初進入西藏降服眾鬼王成護法神時,就曾經預言過西藏未來的命運將如一個被搗碎破裂的螞蟻窩。如今眾多紅衣喇嘛從西藏大批往外流亡,那紅色的流亡隊伍,可不正如當初的預言。親愛的噶瑪巴,你早知今日,為何還願不斷轉世肩付重任?多少同伴在轉世中依序脫離了這支悲傷而沉重的流亡隊伍,只有你被留下來,只因你是噶瑪噶舉派的大寶法王,繼承了來自印度的帝洛巴(Tilopa)、那洛巴(Naropa)、馬爾巴(Marpa Lotsawa)、我最尊敬的密勒日巴(Milarepa),以及岡波巴(Gampopa)法脈傳承,你曾發願生生世世不斷轉世,藉由口傳以確保法教正確的延續,所以你一開始便決定了要留下,相異於其他老靈魂可以選擇的自由。
其實我更喜歡當年十四歲的你與童稚的保沃仁波切的互動。我想像五歲的保沃仁波切用袈裟上的披單蒙住臉,害羞地邁著小步去拿你桌上的飛機玩具,而你卻頑皮地將玩具拿走藏在身後,惹得他當場欲哭。多麼可愛啊!噶瑪巴威儀如獅子,純真似孩童;而保沃仁波切,這個不斷轉世的老靈魂這一世卻有了新性情。前世的他在尼泊爾圓寂,卻跟隨著你的腳步再度轉世回西藏。2004年,失去你守護疼愛的保沃仁波切擁有一張已經九歲卻非常不快樂的小臉。我想這會是他今生的性情與樣貌了,為此我忍不住哭泣。
這一生我從未去過西藏,想來轉世中的叛逃者無顏再見家鄉父老。和我靈性隸屬同族的夜生哥倒是曾經去過一次,而後當青藏公路如一把匕首直接刺入西藏,從此後他再不忍去。如今的我不得不卸下前世記憶中深情眷戀的紅衣,盡職扮演好今世的台灣紅玫瑰。我再不想活得像一個蹩腳的演員,明明已經接演台灣的現代劇,卻老是在戲中流露出對上一齣西藏劇的情感,對一個為了自由而選擇叛逃的老靈魂來說,那是反反覆覆沒有意義的精神折磨。我的肉身已經離西藏很遠很遠了,我有我今生的生命責任,而如今已經面目全非的西藏也不適合再回去了。小獅子離開了大獅子,只剩下靈性血脈裡的一點連繫:我的心絞痛究竟是因為叛逃者的悲傷愧疚還是前世今生始終不忍相棄的情感記憶?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此後心痛再無怨懟。
我從未曾去過西藏,那山巔有雪有夢的地方。
但我確實在夢中去過西藏,景觀中一直有天葬台,並且感覺自己呼吸萬般困難。
各種有關西藏的宗教歷史、風土人情的文字和影像,我都為之深深著迷,甚至還寫了許多首有關活佛轉世的詩,彷彿其中有巨大的奧祕,關於生死輪迴,關於此生的意義。然而在極稀薄的氧氣中,我可能昏厥,或者死去,就在天葬台上,一片一片被割去,然後禿鷹降落,吃盡了飄盪中的我,靈魂要進入中陰身。乾乾淨淨,了無罣礙。
但我,是有許多罣礙的。
也因此,好幾次構想或規劃了西藏的行程,我都頹然的放棄。此生還有這麼多耽溺,我該不該為了一次極為期望的旅程,跨越可能,或者說妄想死亡的恐懼?
我真的會在西藏的旅程中,離開我所眷戀的一切嗎?十幾年來,我想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問題。
好些年前了,一位朋友去了西藏,他揹了一幅唐卡下山,送給我。
這幅唐卡一直掛在我的辦公室,但因為處事的疏忽,我無意中深深傷害了這位朋友,情誼從彼斷裂,不復聞問。每天我進了辦公室,看看這幅唐卡,起懺悔心,過往的情誼變成每日的修行,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此生,為何那麼難以有恩無怨?雖然蘇曼殊有詩句:佛說原來怨是親。
而我多麼希望自己的此生能夠,不辭薄怨換深恩。
※本文轉載網址 → 奇摩新聞:夢遊西藏/許悔之(97.03.31)
- Apr 12 Sat 2008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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