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https://imageproxy.pixnet.cc/imgproxy?url=https://pic.pimg.tw/sylvia196302/1208658344.jpg)
跟媽咪說了想學做菜,她聽了喜形於色。
MSN上朋友笑我:「妳該不會是想嫁人了吧?」
「不是啦,我只是害怕自己年老時無人為我做飯又吃不慣外食,不如現在就自己學著自立自強。」
「妳想得可真遠啊,呵呵。」他忍不住失笑,我倒真是有一種危機意識。
媽咪第一堂烹飪課上的是:滷肉。濃濃的醬油香裡,我暫時遺忘了病弱的少女期裡,曾經最不解又最好奇的就是廚房。媽咪曾以好命的女人應當同男人一般遠庖廚的理由在少女時期攆我出廚房。「妳將來是要當博士的,不去唸書還進廚房來做什麼?」然而後來的後來,我身病心病桀驁不馴,接連粉碎了她無數個美夢,有好幾年的時間裡她為我落淚不斷,以至於前些年她重病倒下來時,我內疚到幾乎發瘋。我發了瘋似的想要錢想要瞬間功成名就,彷彿這樣就可以彌補我當年親手碎了她美夢時的少女殘暴。
還有什麼比碎了常年勞苦的父母唯一美夢更要令人發瘋的事?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曾經有許多年的時間,我的靈魂一直被囚禁在黑暗空間裡。剛開始的始作俑者是已經對人生絕望的父母突然把我當成希望工程一樣刻意溫柔地扶養,然後是天真的我以為逃離這一切親情的縛綁就可以得到完全的自由,卻意外落入了更廣大更艱深的黑暗裡:勞勞行役,永無止期。面對外界的好奇詢問,為了存活下來之後後半生的平靜,母女倆對外各自營造一套說詞,比政客的謊言更加牢不可破,但私底下其實有著更深刻無法成言的現實。
我常覺得人生像一齣妖怪劇,或者說,我渴望人生是一齣妖怪劇,一個跟斗一翻就是十萬八千里,可以遠離現在的凡俗。在西遊記裡,我可以是誤入了五指山的孫悟空,在某些高層人士惜才不忍殺的政策下,埋下了未來西天取經這一趟辛苦的路。然而我實在太想念毀壞龍宮大鬧天宮的那種野蠻日子,卻苦於被觀世音菩薩設套或自己自願戴上(偶爾我會發神經地立志當賢人)的緊箍咒所限,只好憂鬱地緩步上西天。有時我會挺興味地想著孫悟空看著眼前作亂群妖的心靈感受-畢竟他也曾是群妖當中的一個,無法無天門派裡的天字第一號祖師爺;而群妖又是如何看待他的呢?一隻被套上緊箍咒之後忽然說賢道聖起來的猴子?一個天威政策下的犧牲者?啊!齊天大聖孫悟空,你快從實招來:你是真心降服還是假意歸順?
當我日復一日朝著世俗認同的道路風塵僕僕地前進,內心總有這樣的一個問句在提問:你是真心降服還是假意歸順?然而看著媽咪滿足的笑臉我還真是無法思考,就當作我是真心的吧,畢竟是我自己選擇活下來勞勞行役,還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囚禁空間吶。
我用文字築成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堡,深陷其中,放任自由的同時也失去自由。
「還要多久?」我在溫暖的醬油香裡開始不耐,相較於媽咪的哼歌不斷氣定神閒。
「沒那麼快,妳要有耐性。」
我惘惘地想,現在上樓的話,搞不好到午飯前可以交出一篇極短篇,而烹飪卻是如同高鐵一樣的緩慢大工程。
媽咪忽然提起姑媽表姐妹妹是如何的善烹飪,彷彿基於血親原則我也應該遺傳或染著這樣的特質,所以不是不可為而是不願為。我卻開始憂鬱地想,我果然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一隻猴子,才會跟家人如此之不相同。但隨即又想到,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這件事是一個連八年級生都不會相信的神話-比方說正在唸幼稚園大班的姪子小猴子就不相信這種鬼話(創作力),他寧可相信科學家說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恐龍。也或許他真正相信的是史帝芬史匹伯,因為他看過電影「朱羅紀公園」。
在瓦斯爐爐火的燥熱裡,我轉身去取水,卻驚覺長髮裡滿是油煙味!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媽咪…我想以後改在晚上學做菜。」
「為什麼?」媽咪大惑不解地看著我。
「因為學完之後可以馬上洗頭髮。」我驚恐地拉著長髮,「我受不了油煙味。」
在媽咪的大笑聲中,我再一次離開廚房,只不過,這次的離開是完全出於自願的。
文/璇戀 94.04.11
全站熱搜